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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自溃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云琅总以为这是喜欢夸大事实的纵横家们的一种表述天子重要程度的方式。

    来了大汉国这么久之后,他觉得这些纵横家们说的话,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刘彻以前杀人的时候,就是这么恣意汪洋,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作为皇帝的威严所在。

    现在,随着大汉国国力蒸蒸日上之后,他做事反倒变得很低调。

    关中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血淋淋的屠杀汉人的场面了。

    都以为皇帝已经收起了屠刀。

    其实,这是对皇帝的一种误解……他现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喜欢悄无声息的做。

    谢长川一家失踪了。

    昨日还是满门欢庆谢长川第三子满月的场面,今天,这座巨大的宅院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谢宁走的时候,往云氏塞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他数目庞大的老婆群。

    以前的时候,谢宁对他的十一个老婆是深恶痛绝,时间长了之后就发生了一些改变,变成了家人。

    或许是因为感情慢慢的变好的缘故,十一个老婆给他生了四个孩子,一个儿子,三个女儿。

    不知道谢宁哪来的勇气认为云琅是一个可以托妻付子的人,被皇帝剥除爵位,没收家产之后,他就把老婆孩子送到云氏,自己从云氏挑选了两匹马,又从霍去病家挑选了两套铠甲跟兵刃,拖着从曹襄家里弄来的一辆马车,带着两个跟随他很久的谢氏家将就去了阳关!

    云琅不知道他这一去会不会弄到新的军功,他昔日的军功以及因为军功获得的财富因为他父亲的过错,已经被皇帝全部剥除了。

    二十九岁的谢宁原本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从长门宫出来之后,整个人就像被人抽掉了脊梁。

    好在,精神没有垮掉,他准备继续去边关苦熬岁月,重新获得皇帝的认可。

    他甚至没有资格再去看他的父亲最后一面,只是在离开上林苑的时候,重重的向他家所在的方向跪拜了一下就走了。

    或许他们父子暗中已经有了约定,云琅不清楚,只是觉得谢宁这一走,想要再回来恐怕很难。

    任何违背皇帝意愿的人,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如果不是因为有云琅,霍去病,曹襄三人联保,谢宁没有这个机会。

    即便是有人联保,皇帝也不会给谢宁太多的机会,不会赋予重任,谢宁此去,只是以一个良家子的身份去担任一个小小的障塞尉。

    或许能够守一个障塞,或者负责守卫一个柴堡,再或者能够担任长城烽燧上的一个烽燧卫。

    好多这样的障塞尉,在边关苦劳十余年之后,如果不死,会去一个下等县担任县尉……

    家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谢宁那些好吃懒做的老婆们在进入云氏之后,大老婆就带着一群小老婆恳求宋乔给她们安排一些活计,她们不想在云氏白吃白喝。

    秋天的第一场雨终于还是下来了,淅淅沥沥的,不算大,却缠绵的厉害,让人心中充满了愁绪。

    “有这样的见识,我觉得谢氏还能辉煌起来的。”

    宋乔翻了一个身,将下巴放在丈夫的胸膛上幽幽的道。

    “没机会,这跟谢宁是不是有才华无关,他的本事再好,皇帝不用全白搭。

    谢宁也没有抱着建功立业的想法去的阳关,而是想着多少能立下一些军功,让谢氏莫要被归类到罪囚的行列里去。

    谢氏想要东山再起,看他儿子这一辈人吧,他这一辈子算是毁掉了。”

    “五天前,谢长川的小妾来找我们看病的时候,跟下人还有些颐气指使的模样,谁能想到,仅仅几天之后,谢氏大宅就空无一人。

    夫君,您说,陛下会杀了谢长川吗?”

    “不会,不过,发配田横岛已经不可避免。”

    “妾身听当利说,这一次去田横岛的人很多啊,大概有上千人。”

    “人越多,局面就越惨,那座岛不大,长不过四里,宽不过一里,容不下那么多的人,一旦食物不够分配,岛上一定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宋乔哀叹一声道:“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在关中被处死算了,死的时候多少会体面一些。”

    云琅默不作声,雨水打在窗外的竹叶上沙沙作响,就像秋蚕正在吞噬桑叶一般。

    两人都没有睡意,抱得时间长了,就有些相互安慰的意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喘息声才停下来。

    这种环境下,相互取悦,相互安慰的心思很浓,对于过程并不是很讲究,也没有多少愉悦可言。

    谢宁算是云琅的朋友,白登山时候的谢长川也算得上是一位敦厚的长者。

    回到长安之后,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钢铁一般的汉子,身处温柔乡之后,很快就垮掉了。

    云琅这时候就在想,留着一个虚弱的匈奴对大汉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会让大汉的君臣们知晓,天下还没有平安,大家还需要小心谨慎。

    皇帝终究是要灭亡匈奴的,西极的天马没有得到,昆仑山上的白玉没有采尽……皇帝不会停下西征的脚步。

    秋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让人烦躁,云琅披衣而起,站在桌案前,磨好了墨,宋乔挑亮了灯芯,帮他铺好纸张,等待丈夫下笔。

    “臣,云琅叩拜:

    古人云:内无法家拂士,外无强敌外患者,国恒亡!

    而今,大汉天兵称雄宇内,兵甲之利,远超前代,凡陛下一声令下,虽千万里之敌教之灭亡,亦非难事……寰宇天下,敢称兵仗者寥寥无几……”

    云琅写了整整一夜的《自溃论》天明的时候,午时就已经出现在刘彻的案头。

    刘彻看的乐不可支,拍着桌案呼唤阿娇一同观看。

    阿娇刚刚到来,刘彻就举着云琅的折子对阿娇道:“看看,看看,一个自称混吃等死得家伙,居然从谢长川的事件中咂摸出一些东西来了。

    告诫朕,要戒骄戒躁,莫要以为平定天下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还告诉朕,平定天下,不过是在修筑万里长城的时候,摆下的第一块砖。

    重新修订上中下三户,让我大汉百姓吃饱穿暖,再无下户,才算是真正的盖世功业。”

    阿娇凑过来看了一遍《自溃论》点点头道:“虽然是老生常谈,云琅能想起来给您上这样的折子,难能可贵了。”

    刘彻点点头道:“朕也这样认为,他的奏章全篇都在用谢长川做例子,说此人在白登山的时候,不可谓不忠瑾,不可谓不英勇。

    回到长安才几年就退化成了贪官污吏,胆子之大骇人听闻,蜕变之速,前无古人。

    最后还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来警告朕,谢长川蜕变不过是疥癣之疾,如果朕变成了谢长川,才是天下的灾难。

    呵呵,你别说,这道奏疏里还真是有些新东西,小中见大,朕预备将这封奏疏昭告天下,你以为如何?”

    阿娇撇撇嘴道:“云琅写出来的奏折有几个人会重视呢,这样的诏书就该陛下亲自动笔,亲自告诫天下,趁着谢长川一干人的教训血还没干,告诉他们大汉国时至今日,还没有到骄矜自满的时候。

    云琅以前就说过,国家富裕了,最容易出蛀虫,仓库满了,最高兴的就是鼠雀。

    就如同他在奏疏上说的,如今打败匈奴不难,平定天下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大汉国真正的走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