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九郎明白为什么要叫他闭上眼睛,假如他睁开了眼睛,一定会看见那些利刃,本能地就会移动身体,只要一动身体,就会碰着那些利刃了。
叫一个人闭着眼睛,处在这样一个陌生而诡异的环境中躺着不动是很难的事,但洪九郎居然做到了。
他知道这条通道是一个陷阱,也是一重考验,他就决心接受一次挑战。
他躺着一动都没动,一任那些刃锋以间不容发的距离从眼前滑过,只不过他的眼睛却是睁着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到身子突然停了下来,眼前一阵光亮,他才坐起身子,看见了一堆女人。
一堆很好看的女人,每个人却穿着白色的衣服,束着白色的腰带,身材修长,曲线玲珑,每人都佩着一支剑,面目姣好,年龄既不大也不小。
这些女人都很干净,梳着高高的发髻,黑亮而有光泽,她们的肤色如玉,月朗似星,唇红如朱。
这一切美都是天然的,因为她们都未施脂粉,为数总在三十人以上。
一个像洪九郎那样的男人,处在这么一群女郎的面前,应该是件很愉快的事,但洪九郎却一时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地方太干净了,而且那一群女郎个个神情都太严肃,四壁一尘不染,美女紧绷着脸,这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
“喂!你这个人怎么不脱鞋子?门主命令你脱了鞋子才进来的,门口该告诉过你。”
“门口是说了,但我又不是你们的五毒门的人,你们门主的话我并不是非听不可。”
说话的女郎有二十多岁,高挑身材、丹凤眼,看上去很美,但是冷冰冰的,带着一脸的杀气。
他耸耸肩又道:“何况这未必是你们门主的意思,多半还是你们自作主张。”
“大胆!任何人都不准着靴进入此间,这是门主的规定,从无一人敢违背。”
“也该有个例外的,以前你们在此地召见是你们五毒门的下属,今天我却是以贵宾的身分前来的。”
“不管你是什么人,入我门来,就当守这规定。”
洪九郎一笑道:“入乡当随俗,这也不错,那你就替我把靴子脱了吧!”
他伸出了一只脚,那女郎想是怕脏,连忙退后一步。
洪九郎笑道:“光脚踩在这白玉般的石板上,一定要像你们那又白又圆的小脚才显得好看,我有脚气病,这只脚又是三天没洗了,脱下来又臭又脏,岂非大煞风景?”
他穿的是小牛皮的靴子,质地很好,只是上面沾了些灰尘,但是否真有脚气病,却不得而知。
可是经他如此一说,那个女孩子像是碰了个染瘟疫的人,忙又退了两步。
洪九郎道:“你看,我还没脱呢!你就怕成这个样子,我真要脱下来,你受得了吗?”
女郎沉下脸道:“那只有一个办法,砍掉你这双脚。”
她说动就动,而且动作极快,话才脱口,长剑就已出了鞘,电光似的扫向他的足踝,出招既狠且毒。
洪九郎倒是吓了一跳,一纵丈许,才避过她一削,女郎的变招很快,在空中一转势,仍是去削他的双足。
洪九郎逼得空中挺腰,展开飞狐身法一连翻了十几个筋斗才避开她一连串的攻击。
一直等到她第十次出招时,洪九郎才有机会展开了反击,他的空手突然切进了剑幕,一掌砍下来,砍在女郎持剑的手腕上。
女郎一声呼痛,长剑脱了手。
洪九郎伸手又拿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笑道:“姑娘,可以适可而止了。”
女郎沉声道:“放开你的脏手!”
洪九郎道:“我不敢,我一放手你就会要我的命,你那尖尖的指甲上涂了毒,划破一点皮就能要人命的。”
女郎冷然道:“你废了我一只手,还想活命吗?”
洪九郎道:“我是不得已,你的剑招太凶,我若不废了你的手,你就会杀死我。”
女郎道:“你冒犯了我,就非死不可。”
“不是我故意要冒犯你,是你先找上我的。”
女郎道:“洪九郎,你听着,不管你天派门有多大的势力,你这天狐门主有多高的武功、从现在起,我誓必杀你而后止。”
“你有这个本事和机会吗?”
“我会利用一切的机会的。”
洪九郎笑笑道:“我现在就给你第一个机会。”
他突地放开了手,可是另一掌却忽地切出去,结结实实地砍在那女郎的咽喉上,把她的人击得飞了起来,落地后,脑袋已歪在一边,显见是活不成了。
其余的那些女郎本来在一边看热闹的,这时个个芳容失色,她们再也没想到洪九郎在这种情形下,会出手杀人的。
若是在决斗中,杀死对手并不稀奇,洪九郎已占尽了优势,在对方失去抵抗能力之际,居然会出手杀人,而且杀死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是万难想像的事。
但洪九郎就这么做了。
那些女郎们也只呆了一呆,立刻就拔出了剑,准备围攻上来,但突地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
一枚挂在屋角的小金铃,只轻轻地响了一下,那些女郎们立刻还剑归鞘,恭身肃立,退到一边去。
屋后转出了一个人,盛鬓如云,也穿着白色的长袍,只是脸上蒙了一块黑纱,五毒门主出来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权威:“天狐门行事不可以常情度之,天狐门主尤不可以常情度之,我只迟来了一步,你们就闹得一团糟,真是没用的东西。”
一个女郎道:“门主,他杀了白姐!”
“我知道,她擅作主张,怠慢贵宾,死有余事!”
“禀门主,白姐只是执行门主的令谕要他除靴。”
“我也知道,但是我要你们出来迎接洪门主时,是怎么吩咐的?”
那女郎不敢作声。
五毒门主道:“我是要你们摆开仪仗,列队欢迎,你们遵守了没有?”
那女郎道:“弟子们已经排好队了,后来白姐看见他穿了靴子……”
“只是排好了队,香炉、乐器,一样都没准备,你们这样是什么迎宾?”
“门主事前没吩咐。”
“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迎宾之仪,每月都要排演一次,你们都是排来好玩的,还要我特别吩咐?”
“请门主原谅,因为本门从未迎过宾客,弟子们毫无经验,白姐又太仓促。”
五毒门主冷冷地道:“青儿,我今天一共对你说了几句话?”
“弟子记不清楚了。”
“我每说一句,你就反驳一句,对门主的谕命反驳就是抗上,罪名是什么,你记不记得清楚?”
那女郎忙跪了下去道:“青儿知罪,青儿该死!”
“很好,你还知道你该死。”
那女郎脸色一变,举起了左手,反插进自己的心口,身子只抖了一抖,随即倒地不动了。
五毒门主这才冷冷地道:“通通拖下去,以后你们该记住了,我说话的时候,除非指名问到你们,否则任何人不准开口,小青和小白领班遗缺由小玉小紫递补,现在都给我滚出去!”
那群女郎一声都不敢响,纷纷低下头,抬起两具尸体退走了。
偌大的一所广厅中,只有五毒门主和洪九郎两个人对站着、对视着。
良久之后,洪九郎方轻轻一叹道:“这个地方很不错,想不到在兰州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五毒门主点点头道:“这是一座回族王公的行宫,这位王公又是回族最大的一族。”
甘肃靠近塞外回疆,回族的工公们在此地还是很有势力,他们的行官受到了官兵的保护,行宫附近一里的周围,被列为禁区,有回族的勇士们守卫着,是个非常秘密的地方。
洪九郎笑了一笑:“五毒门的总坛设在这里是谁都想不到的事,这儿离我进来的那个地方有多远?”
“足足两里。
“开一条两里长的秘道很不容易。’”
“岂止不容易,简直难于登天,因为我不但要开那条秘道,还要开辟十几条支道,通到别的地方,每条支道都有机关控制,除非我的允许,关闭了所有的支道,否则任何人都找不到这里,即使找到了入口,也将会被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要花费很多的钱。”
“是不少,五毒杀手门近十年来赚了不少钱,有一半都是用来建造这个地方了。”
“花费这么多的钱干嘛呢?”
“为了使五毒杀手门成为一个最秘密的组织,为了使我保持秘密的身分。”
“那位回族的王公不会泄秘吗?”
“不会,他是我的哥哥,这所行宫是我的产业,何况,他也不知道我是五毒门主。”
“六师姐,真想不到你还是位回族的公主。”
六师姐?原来这神秘的女人竟是天府八狐中的飞狐乐天湘。
五毒门主的身子微微一震:“你认出我了?”
“是的,我早就怀疑五毒门主是你,来到此地之后,又加以证实而已。”
“为什么你能想到是我?”
“因为五毒杀手门几次要杀我都没有成功。”
“这就能证明是我吗?”
“是的,老实说,五毒杀手门的杀人方法实在高明,他们若认真执行,我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我下达命令时,要他们每次都很认真的。”
“我知道,不过每次所用的方法,都是老师父告诉我的,所以我才能事先警觉而加以趋避,若非一个自己人在照顾着,我想活不到今天的。”
乐天湘轻叹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真有本事,通过了一切的考验呢!原来是老师父循私先通了消息。”
“六姐,你要原谅老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游了,无力再造就一个人出来,只有将就一点,让我来挑大任了。”
乐天湘点点头道:“也罢!老师父对我的杀人手法也知之不详,即使他透露了消息,也要靠你自己聪明。”
“这个小弟一向就有点小聪明,记得以前六姐也常夸奖我的。”
“你聪明个鬼,你只会捣我的蛋,一见面就害我折了两个最得力的助手和弟子,小青和小白都是我亲手训练的,武功剑技,俱臻于上乘,却被你杀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