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玉露想起绮梨儿所说的千年恶灵,竟是它又要冲破封印了么?自己的亲娘就是因为擒它力竭而逝,十六年后,它竟然再度蠢蠢欲动?那岂不是又到了优昙崖生死存亡的关头?想及此心下大骇,忙紧随夜拂晓急急冲进石洞,再不多言。
夜拂晓拉着她在石洞内七折八拐,向那洞穴深处奔去,一路上震动不断,壁上石块纷纷落下,一时间砂砾横飞烟尘弥漫,然而二人早已无暇理会这些,只想尽快到达那锁着恶灵的石洞。
眼看前面就是个洞口,忽听得里面传出一阵滚滚轰雷,中间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嘶嚎之声,那声音时而尖利,宛如受了伤的猛兽,时而呜哇,又好似嗷嗷待哺的婴儿,夜拂晓十六年前亲耳听过这种声音,正是恶灵蓄势冲破封印的信号,心下猛地一紧,松开玉露,自己抢先跃进洞中去。
玉露紧随其后掠进洞内,便见半空里光芒大作,一朵优昙花正浮在数道光环之中,水晶花瓣七彩流转美妙绝伦,可花心中却隐约可见一抹暗黑影子,正躁躁不安地窜来窜去,不断发出刺耳恐怖的号叫。
这一切对夜拂晓来说,无异于噩梦重现,想起自己和绮瑟瑟当日曾合力御敌,便向玉露大喝一声,“封印!”自己先盘膝坐下,双掌合于胸前,屏息静气。
玉露封印之术尚未修成,眼见情势如此危急,也只得勉为其难尽力一试。当下忙收神静坐,双手拇指与食指相对,交叉胸前成一个加持诀,灵走心脑之间。
那黑影越来越清晰,动作也越来越剧烈,水晶优昙本是半空之中缓缓旋转,被它激撞之下,竟也颤动不止。夜拂晓见此情景,心知不可再耽搁,忽地双掌齐开,两道白光掌中腾起,只向空中疾奔而去,撞上水晶优昙,两下均是一抖,那优昙本在颤动,被夜拂晓陡然制住,竟定了下来。
玉露见状,忙双手一旋,手心照在额角,双目直视那一团黑影,心中默念道,“唵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便觉一股加持之力由心而发,煌煌豁豁,便如火般光明,又似水般柔韧,径直迎上那邪灵破印之力,抗衡之下不分高低。然而她修行封印之术时日尚浅,精要之处犹未真正领会,那邪力越来越强劲,她渐渐便有些吃力。
夜拂晓见玉露使出封印术法,压制得那邪灵安静下去,心中稍安,忽然见那水晶优昙竟又飞快地旋转起来,活似走马游龙,不由一惊,他的梵天之力也使出了十分,再无余力,正想要如何计较,耳听得一声凄厉长嘶划过当空,伴着轰的一声巨响,那水晶优昙忽地迸裂开来,从里面涌出一团黑雾,倏忽间长大数倍。夜拂晓也未曾见过恶灵面目,此刻定睛一瞧,竟是头生九骷髅,长身如大蟒,尾鳍一团烈火,却是黑气森森直似地狱之焰,骇异怖人闻所未闻,然则他修行多年终非常人,转念间清醒,咬牙捏了个诀出来,便见一条火龙从他掌中跃起,在空中绕了一绕,忽地向下一潜,右爪一伸,便向其中一个骷髅头抓去,那恶灵浑不躲避,只重重一甩尾鳍,那冥火阴烈至极,火龙之焰相形见绌,哪里抵挡得过,当下被击中腹部,半空中直跌下来,落地成灰。
夜拂晓见火龙不敌,口中喝道“佛缘天香!”施力放出梵天印来,他当日曾用此印重伤莫无,自是威力不同凡响,此时绝技重施,只盼能重伤恶灵,巫女便可借机将它再次封印,消弭一场大祸,只可惜他的梵天印厉害虽厉害,却还是低估了恶灵的本事。
却说那梵天印中万千手掌如奔雷闪电,朝那恶灵兜头而来,那骷髅恶灵见来势奇猛,只向后一缩,夜拂晓以为它抵挡不住,心下大喜,正想加诸一掌,忽见恶灵将骷髅头一摇,九个骷髅头转瞬化做一个巨大骷髅,眼鼻口之处皆是豁大空洞,见那梵天印已到面前,蛇身遽然一进,血盆大口一张,竟将内中无数手掌都吸了进去,夜拂晓正在惊讶间,便见它倏地大口一放,又将方才吸进去的手掌悉数打出,一道强光滚滚向夜拂晓反转袭来,夜拂晓哪料到它如此毒辣凶悍,那梵天印迅猛无比,他自己也是躲避不及,正被击在左胸,刹那时只觉天旋地转肝胆俱裂,胸口处剧痛难当,双目一合倒了下去。
“巫相!”玉露见他倒下,不由惊呼出口,就在她惊呼之间,那恶灵已再度换作九个骷髅头,空中一凝,便朝她俯冲下来。
忽听得背后有人喝道,“妖孽!不得伤我巫女!”便见一件光灿灿的物事朝恶灵飞去。玉露惊讶下回头一望,竟是夜阑珊和明朱衽二人!却说他俩正在夜阑珊的药室之中闲话,忽觉地动山摇,四面石壁都裂开缝来,只道是天生灾祸,山崩地裂,生恐伤到巫女,忙来寻找玉露,石室中却空无一人。他俩正在四下寻找,只听得一声嚎叫裂人心肺,当下一惊,对视一眼,便朝那声音来处奔去。千年恶灵之事,他们是浑然不知,赶到洞口正见骷髅恶灵将夜拂晓击倒,不由悚然瞠目,夜阑珊见那妖怪又向玉露袭去,便脱口呼喝,她修于医道,身手稀松平常,情急之下信手在身上一摸,抓了个物事便向恶灵抛去,那本是她平日里捣药用的药杵,由屈露多国所产之金银铜熔铸而成,坚硬无比叩之有金玉之声,是优昙历代巫医相传的宝物。那恶灵却不慌不忙,只尾鳍一摆,一团黑焰直卷而来,那黑焰也不知有多热,顷刻之间便将药杵熔化,半空中落下许多金水。明朱衽见状反手从背上抽出弓箭,弯弓一搭,便遥遥向恶灵射去,他这套弓箭上带着冰寒之咒,可叫中箭之人如被冰雪,全身血凝而僵,而箭上镶着白鹮之羽,较普通羽箭更为轻盈,故在江湖上得名“寒弓白鹮明朱衽”。那恶灵见羽箭扑面飞来,忽地蛇身一低,白鹮箭从一个骷髅的眼中射进,又从后脑飞出,钉在石洞顶上,竟是没伤它分毫,明朱衽才待抽箭再射,却见九个骷髅头齐齐仰起,厉声嘶嚎,声如魔音,两人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撕心裂肺痛楚难忍,终于吃不住一齐倒地。
却说玉露见夜明二人前来助战,忙定下心神,起身直立,双手交叉胸前,拇指与中指相搭,口中无声念起“唵嘛呢叭弥吽”六字,心下渐而浩荡通明,恶灵纵声长啸,她竟浑如不闻。那恶灵见她拦住自己出洞之路,面带微笑犹自不倒,不由得狰狞大作,嗷呜一声向她扑来。它本是来去如电迅不及防,可玉露颂此六字,如开天眼,恶灵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分明,见它扑来,忽地举起双臂,高呼道,“婆珊婆演底!”那恶灵只觉一道白光平地而起,转瞬已化成一道光墙,横在了自己面前。
这咒语本是玉露在法术书中学来,今日初次演练,竟就是独战恶灵,那光墙看似光明通透,实则如铜墙铁壁,那恶灵穿不过去,躁急起来,用力摆动尾鳍,一记记重重敲打在光墙上,光波震荡开去,带得玉露周身一震,她不禁一咬银牙,此时夜拂晓等人已先后倒地,只剩她孤军奋战,若自己稍有懈怠,让恶灵逃了出去,遭殃的就不只优昙崖了!
她心头这般想着,便咬紧牙关苦苦坚持,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忽觉周身剧荡,抬眼一看,竟被那恶灵撞破了光墙,当下想也不想,收臂抱于胸前,又娇喝一声,“伊帝弥帝,弥揭罗帝!”刹那间无数道光线从地下喷涌而出,结成一张大网,将恶灵牢牢罩于其中。
那恶灵被兜头罩住,上下无门,愈加发狂起来,东一摆西一撞,将那白光结成的大网,撞得不住颤动,玉露毕竟法力有限,勇斗恶灵之下,后劲已渐渐不足,亏得她心志坚决,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她见恶灵凶猛,自己又无夜拂晓相助,封印已是不能,只求能牵制住它,抗得一时是一时!
恶灵破不出光网,忽地长啸一声,骷髅九而成一,竟生生向地上撞去,那地上不过是岩石铺成,哪里经得住它妖兽之力,登时剧烈晃动起来,四面石壁开始不断摇晃,洞顶大石崩裂,直落下来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坑,玉露只觉身子被一股劲力抛了出去,后背重重撞上石壁,又跌落下来,背上一阵剧痛,鲜血已从嘴角流下来。那光网本是由她心念控制,此时她心脉震荡,光网立时消失。恶灵岂会放过机会,一个俯冲,便向她张口咬下。
玉露受伤,不及再用法术,眼看那恶灵离自己不足一拳之距,忽然间骤地缩了回去,竟好似被火焰烫了一般。玉露见它蜷缩不前,不由大为惊讶,忽觉唇角有热乎乎的液体缓缓流下,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它怕我的血!它怕我的血!她陡地生出一线希望,勉强站起,忽然低头飞快地咬破自己手指,提气将余力尽数凝在指尖,便见她指尖红光一闪,倏地窜出两道血箭,向恶灵直射过去!
那恶灵躲避不及,身子被血箭射中,嗷的一声嚎叫,似乎十分疼痛,玉露凝神一看,见血箭射中之处,竟然豁开洞来,如同蜡烛被火烤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不由精神大振,又连连咬破其余的指头,逼出血箭来,恶灵屡屡被鲜血射中,穿心透肺,忍不住放声长嚎,叫声凄厉恐怖。
玉露本就受了伤,此时力道激荡下鲜血便流失得更快,一个人的鲜血终究是有限的,她也不例外,渐渐地只觉气短头晕,全身无力,眼中那恶灵的模样也模糊起来,心知自己已然血气不足,可那恶灵虽被多次射中,仍存有实力,若再僵持下去,等自己血竭力枯,就真真挡不住了!连优昙崖都斗它不过,平常人又如何幸免于难?它这一出去,不知要害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命丧黄泉!玉露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并不懂得太多的大道大义,即使眼下这般生死关头,心里也全然没有“舍身成仁拯救苍生”这类豪言壮语,只是推己及人,想自己离开爹娘离开大叔便这样伤心,若恶灵肆虐,害人性命,那这些人的家人,岂不是要伤心难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