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追!”别勒古台说。
因为只剩下一匹马,所以只能去一个人。
“你不行,让我去!我马骑得比你好。”
合撒儿也不甘落后,自从肩膀长到与别勒古台相齐后,二人始终在默默竞争着,而这种良性竞争,是铁木真所乐见的。
看着这对跃跃欲试的兄弟,铁木真心下一宽。困苦的生活没有消磨他们的锐气,反而令他们更加坚韧。大难当头,没有颓唐畏怯,只有奋力向前。但他不能将这个任务委派出去,作为一家之主,在家庭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刻,只能亲力亲为!做为首领,要想得到尊重与服从,就要比别人做得更多,做得更好!这是父亲也速该毕生所奉行的准则,如今轮到自己也当如此。不待合赤温开口请缨,铁木真已经做出了不容更改的决定。
“你们都不能去,留下来与合赤温一起等母亲他们回来,好好保护他们。我亲自去追。”
说罢,他把干粮装好,带上弓箭,飞身上马,沿着盗马贼们留下的马蹄痕迹,向东北方向追去。
一路上,铁木真不顾劳乏,星夜驰骋,直至天明。沿途遇到部落营地便上前打听,可惜一天下来,毫无收获。但他没有放弃。他暗下决心,即使是追到天边,也要将那八匹马原封不动得追回来。这是铁木真一家的无价宝、命根子。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在高原上不停得转悠,马的音讯却依旧渺然。到第三夜已经过去、东方发白之时,在晨光曦微中,他发现前面有一群马,马群旁有一少年正在挤马奶。铁木真近前向他询问是否见到过那八匹马的踪迹。
少年抬起头问道:“你说的八匹马,是不是七匹青鬃马中间杂着一匹银灰马?”
“不错!”铁木真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今早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我看到几个人带着这些马,行色匆匆从这条道上跑过去了。莫非这些人是盗马贼?他们偷了你的马?”
“正是!”
铁木真大喜之下,向少年施了个礼,便要上马去追,却被少年叫住了。
“且慢,你骑的这匹颠马太差,恐怕追不上。就是追上了,对方人多,你也未必是对手。我和你一起去追吧,我还可以借给你一匹好走马。(7)”
“这……如果肯借马,那是再好不过,可是你就不必去了吧?”
少年的提议确实很诱人,但是过于突兀,使得一向果断的铁木真也不免犹豫起来。
“盗马贼是草原上的祸害!”少年气愤地说道,“大家同为牧民,原该互相帮助!”
“可是……”铁木真还在犹豫着,他的目光望向马群。
“不必管它们!”少年的态度相当果断,“这里离我家不远,会有人照顾他们的。你就别犹豫了,再磨蹭下去,就很难追上了。”
听对方如此一说,铁木真除了答应之外也无话可说了。[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
少年边说边行动起来。他从马群中牵出一黑脊白毛、一粟白相间的两匹看上去就是相当神骏的快马,黑脊白毛者交予铁木真,粟白相间者留与自乘。
铁木真惊讶得看着这个侠义心肠的少年,见他生得眉目俊朗,气宇轩昂,身材虽不如何魁伟,年纪也不甚大,但举手投足之间一派刚毅果决之色。他的动做敏捷得惊人,是铁木真平生仅见。在与铁木真对话的过程中,他已经将上路所需的一切整备停当。
原本提在手中的那只大皮筒已经被他随意抛在旁边,抄起身旁的一张弓和一袋箭便飞身上了马。此时,他才发现马的缰绳有磨损的地方,便微一探身,捋了一把青草在手。这把青草在他的手中只是简单的三折两拧,就变成了一根结实的草绳,将磨损处牢牢绑紮了起来。这一系列活动的过程中,他的脸上充满了大人般的自信,连召呼都没向家人打一声,就与铁木真一同踏上追马之路。
起初,铁木真还想劝阻他,但越看下去就越觉喜欢,甚至着迷于他的一举一动,万分赞佩之下,心中立时涌出结纳之意。在路上,铁木真问起他的出身家世,方才知道,他叫博儿术(8),是居住于附近一带的阿鲁刺惕部族长纳忽伯颜的独生儿子。同为蒙古人,双方的关系已是近了一层,而当博儿术听说对方就是名满草原的勇士也速该之子时,心中更是大生钦养之情。眼中看着铁木真那卓而不凡的仪表风度,耳中听着他洪亮豪迈的不俗谈吐,博儿术那一颗炽热的少年之心和一腔不甘沉沦的热血同时沸腾了起来。这种一见如顾的感觉使二人之间的距离在短时间内靠得更近了。
此后的三天里,二人并辔驰骋,虽然还未追上共同的目标,却使两颗勇士的雄心同时找到了彼此的目标。铁木真将自己这几年来的遭遇和所思所想毫无保留的说给博儿术听,并时常向他征询意见和建议。而博儿术在赞叹之余也将自己的看法合盘托出,他为也速该的死由衷悲哀惋惜,同时也为铁木真一家所遭受的遗弃与迫害愤愤不平,更折服于铁木真的远大抱负。交谈中,铁木真发现博儿术不但为人慷慨侠义,更难得的是有一副金子般宝贵的头脑,他的许多真知灼见也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年龄,即使是那些有着贤者智囊之誉的大人们也有所不及。
“即使这一次不能夺回那些马,自己也没有空跑一趟。”铁木真如是想。
而博儿术也在想,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将性命托付于他的英才。两个草原上不世出的豪杰,就是这样相识、相交与相知的。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捉摸,如无马匹失窃事件为诱因,也许博儿术这一生最多也仅仅以一介小部落首领的身份没没无闻得度过,而铁木真在他今后的事业中也将失去一位好帮手。万能的长生天注定要使两颗粹灿的明星相遇,磨擦出足以光耀四方的万丈神光!
当第三天傍晚降临草原的时候,他们在一座小山丘前发现了一片营地。从远处就可以看出,这营地是由一些车辆按蒙古人传统的古列延形式搭成的。及至稍近,铁木真一眼就从散放于营地四周的马群中认出了自家那七青一灰的八匹马。
铁木真对博儿术道:“咱们找到了。”
博儿术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天黑已后,咱们就去把马牵回来。”
这提议与铁木真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二人牵了各自的坐骑来到小丘之后,给马松了鞍骣,让其自行休息,啃食青草。而他们自己也坐下来吃干粮,然后斜倚在小丘上躺下休息,并继续他们之间对草原大势的谈论。
时间在二人世间快乐的谈话中飞逝,中夜时分转眼即至。
“好了,是时候了。”博儿术率先起身,为已经吃饱歇足的马匹重新备好马具。铁木真也跟着站起来,也将自己的马匹收拾停当。
他对博儿术说道:“我的侠义心肠的朋友啊,多谢你陪我到达这里,现在我去牵回那些马,你在这里等我吧。”
“岂有此理!”博儿术的正色道,“我既然说过要帮助你,就要帮到底。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要去一起去!”
铁木真知道这博儿术年纪虽小,但性情刚烈,自己虽不欲令他冒险,但若是一味拒绝下去,反而会伤他的自尊,只得答应下来。
当下,二人谨慎得靠近营地,溜入围栏之中,很快找到了八匹马。这些马识得主人铁木真的气味,便不嘶叫,顺从得被牵出来,跟到了小丘之后。
一切顺利。铁木真与博儿术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二人不敢怠慢,各自上马,赶着那八匹马连夜踏上归途。
翌日拂晓,二人几乎同时听到背后传来的马蹄声。
“有追兵!”博儿术率先示警。
铁木真回首望去,见远处正有十几条汉子崔马追来。
追兵速度极快,双方的距离不停地拉近。不多一时,铁木真已经可以很清楚得看见,跑在最前面的人骑着匹白马,手中挥舞着一根长长的套马竿。他边追边喊,声音随着晨风的流动直送入铁木真的耳中:
“两个小子,留下马匹,饶尔不死!”
眼见危急,博儿术叫道:
“这些家伙骑得都是走马,咱们的青驮马跑不过他们。朋友,我看不如这样,你带上你的马先行一步,我留下来替你抵挡一阵。我一个人很容易摆脱他们,咱们在你我初遇之地相会。”
“你助我夺马,我又怎能再让你为我拼命,你带马先走,我来断后。”
铁木真说着,已先自圈转达马头,持弓在手,抽箭搭弦,反身射出,正中骑白马者的面门,那人长声惨呼,弃了套马竿,倒贯下马背便一动不动,眼见是死了。
余下诸人吃了一惊,齐齐带住战马不敢近前。当铁木真再度抽箭搭弓时,发了声喊,拨转马头逃散而去。这紧张的一战,就这样倏然而起,又嘎然而止了。
当下,两人不敢怠慢,加速崔促马群快行。生恐这些人胆气复壮,再追上来势必难以抵挡。幸好此后一路无事,三天三夜后回到了博儿术家的所在地不远处。
眼见胜利在望,铁木真感于博儿术的侠胆义胆,当即提出,要以马群的一半相酬:
“高贵的朋友,如果没有你的热情相助,我无法夺回这些马匹。你的高尚品德,即使是以金山银海做为酬谢也不为过。可惜,我现在所能付出的只有这几匹马。你我一人一半吧。”
博儿术仰天一笑道:“我的朋友啊,你这么说就未免小瞧我了。我助你夺马是为了草原人的道义,难道是贪图这区区一点蝇头小利吗?我父亲好歹也是一族之长,做为他的独子,我还会缺财产吗?”
“既然知道你是我的独子,干嘛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