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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含煜彻底怔住了。

    自从兆宜府生变之后,他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从前的怯懦犹豫再也不复存在。

    这一刻他神情却空白,只呆呆顺着温寒烟的意思把千机丝接过来。

    “那时您问起这件事……”他喃喃道,“就是为了我?”

    温寒烟点点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之后我会演示给你看。”

    浮屠塔中注定一场血战,她一定会尽她所能,将跟在她身边的人都武装到每一根头发丝。

    她想带着她想要的答案,活着离开浮屠塔。

    但并不是靠牺牲跟在她身边人的性命。

    ——她也想让信任她、以命相陪的人活下来。

    温寒烟视线坚定,清冷的凤眸似蕴着星辰,光耀熠熠。

    叶含煜心头一热,用力攥紧了掌心千机丝,用力点头:“好!”

    如今他们前路晦暗、看不见尽头,虽然相信温寒烟,但他方才还是在某一个瞬间克制不住心生绝望。

    但这时候他一瞬间便满血复活了,恨不得原地跳起百丈高,发泄一下内心过分澎湃的激动。

    前辈对他如此上心,他怎么能让她失望!

    他现在就能打十个!

    裴烬不远不近倚在位置里,眼睛盯着这一幕,心底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给她的东西,就是让她随手拿去送人情的?

    有点不爽。

    [吃醋了,吃醋了是不是?!]

    绿江虐文系统非常不给面子地戳穿了他的心事,兴致勃勃道,[让你对老婆好一点,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你送给她的东西,她转手就送给男配了!]

    [这种人傻钱多的忠犬小狗狗也是烫人设,你懂不懂什么叫危机感啊?]

    [不开心了吧?]

    [活该!]

    一抹稀薄魔气在体内经脉流淌一圈,裴烬将心底那抹不悦压下,冷着脸没说话。

    吃醋?

    它可真是想多了。

    他不过是有点洁癖。

    不过,好在他方才在酒肆里吃了不少灵肴。

    这根千机丝,就当作是他卖给叶含煜的。

    裴烬眼睫压下来,眼不见为净。

    空青早在两人交谈时,便像是闻着肉味找过来的小狗,极其警觉地守到了温寒烟另一边。

    他盯着叶含煜,眼神阴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空青看着叶含煜此刻压不住笑意的表情就想吃人。

    他狠狠咬了咬牙,重新抬眼看向温寒烟的时候,表情委屈又可怜:“寒烟师姐,那我呢?”

    温寒烟将伏天坠从芥子中拿出来。

    潇湘剑宗剑法大开大合,空青又极其喜欢向前莽,也时常不要命挡在她身前。

    他没有她这样多的技能心法保命,修为也更低,比她更容易受伤。

    在这浮屠塔中,空青比她更需要这枚伏天坠。

    温润的玉触感微凉,温寒烟摩挲了一下玉坠刚要伸出手,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了回去。

    “做菩萨也要有个限度。”

    裴烬反手抬臂,指尖弹出一抹绯色虹光没入空青心口。

    空青瞬间感受到一抹浩瀚的威压拢住全身,但顷刻间便消失了。

    他愕然抬眸:“这是什么?”

    “看在你师姐的面子上,能救你一命的东西。”

    裴烬指尖轻点下温寒烟手背,“你若是真不想要,不如这个留给我?”

    温寒烟拍开他的手,冷着脸把伏天坠收了回去。

    与裴烬相比的话,那还是她更需要这枚伏天坠。

    裴烬丝毫不意外她反应,他轻哂,轻描淡写收回手。

    什么宝贝都往外掏。

    真不知道她有几条命,够她这样霍霍。

    想他裴烬向来不过问旁人事,如今头一次费心要管,还偏偏碰上这么个酷爱无私奉献的主。

    头疼。

    ……

    空青和叶含煜各自找了间房回去休息,温寒烟却仍在想明日。

    【势如破竹】已经失效,明日若想回来,恐怕不会像今天这样简单。

    可她也不能为了守住这里,干脆闭门不出。

    九死一生才到浮屠塔第二重天,她又不是来住宿的。

    余光冷不丁瞥见一道寒芒,温寒烟脚步猛然一顿。

    右手边的房间门扉虚掩着,从她的角度正好能透过屏风之后的缝隙,看见墙面旁剑台上摆着的一柄长剑。

    剑身通体狭长,剑柄闪跃着墨玉般温润的色泽,剑鞘通体玄色,镂空雕绘精致大气,腾龙勾勒霜雪,与剑柄交叠之处镶嵌着一枚羊脂玉,似剑鞘上的落雪融于剑格,澄莹通透,细腻莹亮。

    一眼便能看出是一把绝世好剑。

    温寒烟下意识走进去,发现这房间里陈设极其简洁,远不像院落中那般讲究。

    似乎主人并不贪欲享乐,整个房中看起来最显眼的便是一方剑台。

    应当是个嗜剑如命的剑修。

    温寒烟不觉得意外,剑修大多清苦,证道者大多心无旁骛。

    她上前轻抚剑身,拔剑出鞘。

    铿然一声清脆金鸣,剑身出鞘,剑芒在她指尖闪跃如华流淌,光华流转宛若龙鳞。

    流云剑似是感应到什么,在她腰间嗡鸣几声,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是天下第一的好剑,什么剑都不如你。”温寒烟失笑拍了拍剑柄,没什么留恋地将手中长剑放了回去。

    这剑再好,也是旁人的。

    不属于她的东西,皆不会在她心底掀起半分涟漪。

    温寒烟顺势绕开剑台,这房间布置着实太过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竟然连个能落座的地方都没有。

    她无奈只好盘膝坐在床边。

    温寒烟直觉这间房不该是属于巫阳舟的。

    浮屠塔中的说书人,每日究竟说的是什么,她不信巫阳舟分毫不知。

    能够纵容、甚至主动编出那么些瞎话来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这样一间房的主人。

    尽管素未谋面,但温寒烟对这间房的主人莫名有几分好感。

    既然是因为这人的佩剑吸引而来,也算是缘分,她今夜便在此调息。

    尽管暂时安定下来,但这里毕竟还是浮屠塔的地盘。

    温寒烟不敢放松,保险起见封闭了五感,阖眸运转心法,灵力自发在她经脉间流动。

    她又趁着这个时间调出技能栏,将所有能用上的技能又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思考之后该怎么做。

    床边正对着一扇窗,窗外夜色深重,隐约可见在黯淡色泽间呈现出深绿色的一片竹海。

    竹叶摇曳轻晃,摩挲间发出簌簌声响。

    一人足尖轻点竹叶,落于竹上。

    几根竹被压弯,朝着后方倾倒,搅动起一阵碧海竹浪。

    裴烬向后倾身倚在竹林间,浓郁的眉眼间情绪莫名。

    自年少时起,他但凡心烦意乱之时,便喜欢独自倚在竹海间看月亮。

    浮屠塔中却并无明月。

    裴烬皱眉微阖眼睫。

    周遭一切于他而言,熟悉得就连闭着眼睛都能清晰地描绘。

    就像是一场梦魇冲破尘封,成了真。

    真正的裴氏宅邸,早已在千年前化作一片废墟。

    巫阳舟却在浮屠塔中造了间一模一样的,大片大片的白玉姜在夜色下盛放,就连裴珩习惯性摆着的茶盅杯盏都分毫不差。

    他究竟想做什么。

    裴烬稍有些烦躁地揉了下额角,却蓦地察觉到旁人动静,撩起眼睫低头看去。

    一扇再熟悉不过的窗柩间,勾勒出一道纤细的剪影。

    他眸光微顿,尽管根本看不清那鸠占鹊巢之人的五官,却依旧瞬息间便认出她身份。

    片刻,裴烬薄唇微翘,懒散闭上眼睛。

    现在这里。